4月19日下午5:5 0,广医一院心理科主任余金龙结束门诊,快步跑向住院部20楼的胸外科病区参加会诊。那里有一名70多岁的晚期肺癌患者,因为严重的心理问题,即便使用了大剂量静脉滴注安眠药物,一天也只能睡1个多小时。
心理问题,仅仅是罹患癌症人员逃脱不掉的附属问题之一。由于我国的恶性肿瘤患者发现时多为治疗效果偏差的中晚期,他们中60%左右要忍耐癌细胞侵袭身体带来的剧痛。疼痛和各类心理问题,成为癌症患者最需解决的肿瘤附带问题。但专业心理医生的缺乏,癌痛管理的缺失,使得绝大多数的癌症患者承受着“痛并抑郁”的生活。
1/3被“吓死”的癌症患者VS难以普及的院内心理干预
余金龙所在的广医一院心理科一共有五个专职的心理医生。他们很忙碌,不仅因为要应付排得满满的门诊,还需要处理各大外科肿瘤病人的心理干预。
一开始坚决否定,随后是拒绝承认现实,继而是悲观伴焦虑、抑郁,最后是接受现实。这几乎是所有癌症患者的心理波动轨迹。“他们接受现实时,往往是对治疗医生的依从性加强的时候,生存意志被激发的时候,也是最配合治疗的时候。”
但心理医生往往会发现,这样一个心理波动轨迹,却没有固定的周期。“有的人短短几周时间就能走出来,有的人需要半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或者直到死亡。”余金龙也不知道这些病人究竟是死于癌症本身,还是巨大的心理压力,或者两者皆有。钟南山院士在谈及癌症时,曾提到“大约有1/3的死亡案例是被癌症吓死的”。余金龙认为“即便不完全准确,也不会差距太大。”
在临床治疗领域,医生们有一个共识:心理因素与病情的好坏是有关联的。多年的心理干预,余金龙接触的院内癌症病人非常多。前不久,一名晚期肺癌患者开始出现胸闷、心悸等心脏病症状。可心脏科的检查设备,抓不到她的心脏病变。“一和她聊起,才知道原来她清楚自己的病情了,患得患失,紧张,心脏异常的搏动,是心因性的,和心脏病无关。”
余金龙所在的医院,早在2010年就预备对所有住院癌症病人,尤其是晚期癌症病人进行心理方面的干预。但在试验了几次后,发现难以进行。
“心理科五个心理医生,全部进入病房逐个逐个谈话、开心理处方,几天都走不完一个大的胸外科病区。”即便医生们知道,所有的癌症病人都需要系统的心理干预和疏导,但架不住患者太多。可取的方法是,把需要心理干预的患者组织起来,进行6-8人的小团体治疗。但患者又表现出另一个特点:在接受团体心理治疗时,喜欢互相比较治疗方案、治疗费用,又衍生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他们没有去考虑治疗的个体差异,一旦在方案、花销上受了“委屈”,又增加了许多心理、治疗上的不确定因素。
这样的结果,让一直大力推行癌症病人心理干预的广医一院院长何建行有点无奈。“心理干预很重要,但即便是综合医院,针对癌症病人的心理干预,也需要全社会的专业人士来帮忙解决。”
另一个问题跟钱有关。何建行说,目前对心理医生会诊、治疗的定价局限了专业医生的热情。“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如果在医院外进行一次类似的心理疏导,可以收费600元,但在医院内,只能收60元每个小时……”
“生不如死”的剧痛VS昂贵的止痛装置
恶性肿瘤喜欢四处播散、侵袭的特点,注定了它会给患者带来另一种痛苦———疼痛。根据广州市疾控中心死因监测和肿瘤鉴定科的数据统计,全市每年新发癌症病人2.2万、现存癌症患者6.5万,六成左右需要接受系统的疼痛管理,其中15%-20%的癌症患者需要专业的镇痛药物。
但很多癌症患者,习惯了对疼痛的忍受。哪怕疼痛等级达到了最为痛苦的“十级”。根据WH O提供的数据,全球每年至少有500万癌症患者在遭受疼痛的折磨。我国大约每年则有200万癌症新患者。其中半数以上存在癌性疼痛,而得到疼痛治疗的不到30%。番禺何贤医院肿瘤科医生粗略估计,来该院就诊的初诊病人中,需要接受止痛治疗的病人,有约6成从未接受过止痛药。这正彰显了目前很多病人的癌痛管理仍然存在不足。
广医二院肿瘤科主任曾航波把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定义为“生不如死”,他所在的科室,正在创建国家癌症无痛病房。“虽然知道这样的治疗只是一种姑息疗法,但至少患者最后的时光是相对舒适、无痛的”。让曾航波担心的是,那些因无治疗意义出院的患者,以及转归到基层医院的患者。“根据目前的镇痛药物管理法规,基层医院没有这么全的镇痛药,注射杜冷丁的话,效果不好说,但容易成瘾。”
“新发的癌症患者中,60%的是有不同等级痛苦的。其中属于极度痛苦的难治性疼痛,大约占10%以上。按照广州目前的肿瘤发病率,每年应该有1000多人需要进行专业的镇痛处理。”广医二院疼痛中心主任卢振和教授一直在尝试用不同的方式为癌痛病人镇痛。除了使用镇痛药物,还有昂贵的止痛泵,利用神经毁损手术,以及针对骨转移的肿瘤进行骨水泥封锁,实在不行,还可以让癌痛患者睡觉……
但类似的镇痛处置,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毁损一处神经,需要几千元,封闭一处骨转移癌,需要上万元。而安装一个可以自行调配镇痛药物剂量的止痛泵,则需要5万-10万元。“代价昂贵的止痛泵,像我们这样的大型疼痛中心,一年才安装出去8个,都是自费病人。”卢振和表示,医疗领域的共同认知是,癌痛是不应该发生的,但现实的状况是绝大多数癌痛患者在剧痛着。“广州医保已经不错了,将止痛泵纳入了医保报销,报销一半费用。但同时设定的住院报销方式,让医生们畏手畏脚,装一个就超定额几倍。”
癌痛故事
胰腺癌患者何树华的镇痛经历:
“不管活多久,都要活得轻松愉快”
凌晨6时的沙湾,天蒙蒙亮,46岁的何树华出门了。每天早上踩单车去买菜,回来后再去小菜园浇浇水、施施肥,跟街坊吹水。两年前,他被诊断为极度凶险的恶性肿瘤胰腺癌合并肝转移。转移意味着晚期,胰腺癌意味着剧痛。“剧痛的时候根本无法入睡,疼出了眼泪,唯有使用滚烫的热水袋外敷腹部,疼痛才略有缓解。”
根据专业疼痛评分,他的疼痛等级达到了7分。一般产妇顺产时的瞬间疼痛是8分左右,但他的疼痛是持续性的。
在番禺何贤纪念医院接受肿瘤治疗时,何树华开始接受针对癌症病人的疼痛管理。“一天需要60多元的镇痛药费”。好歹把那种痛彻心扉的痛给压下去了。尽管有点心疼治疗费用,但何树华从未放弃过配合治疗,“放开了,不管活多久,都要活得轻松愉快”。
和何树华同样罹患胰腺癌的一名74岁老中医,则是另一个结果。她固执地认为:“是肿瘤就肯定会痛!化疗和止痛药对病情没有任何帮助,反而会让病情恶化。”因而放弃治疗。今年2月初,患者因脑梗塞入院,一个月后医治无效离世。“时间太短!胰腺癌的生存期通常是一年,但她只活了半年不到。而且癌痛和脑栓塞引起的偏瘫,让她的生存质量急剧下降”,医院癌痛病房的医生告诉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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